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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枚僅憑肉眼看不到的“炸彈”:它藏匿於病人主動脈之中,能夠瞬間置人於死地。一位外科醫生形容它,一旦引爆“人財兩空”。多年來,這種名叫“主動脈夾層”的疾病奪走了愛因斯坦、英王喬治二世、美國排球明設計裝潢星海曼以及我國男排國手朱剛等人的生命。
  當懷孕33周的母親羅莉得知自己體內就埋有這枚“炸彈”時,像交代後事那樣安慰丈夫:“你要堅強,照新成屋顧好寶寶,照顧好我們的父母。”身為廣東省惠州市第三人民醫院急診科的護士,她目睹過這種患者,剛被推下救護車就突然發病不治身亡。
  廣東省人民醫院心外科主任醫師範瑞新決定拆除這枚“炸彈”。“有的時候只能保一個。”手術前,這位榮獲中國心血管外科最高獎“金刀獎”的醫生對羅莉的家屬交借款待,“手術的死亡率高達10%。”他所在的醫院還調遣了一支精良的“拆彈部隊”:包括醫院新生兒科、麻醉科、體外循環室、產科等6個科室的20多名醫護人員。
  11月6日早晨8點,範瑞新沒有像平常那樣,交完班之後去病房查房,而是回到辦公室喝了一小杯水,並一反常態地點了新成屋支煙。定了定神之後,他起身走向6號手術室,開始了自己職業生涯中最為緊張、難度最大的“拆彈行動”。
  血管內膜就像“被壞脾氣的孩子撕扯過新成屋的報紙”,隨時可能奪走母子倆的生命
  “炸彈”已經被點燃了導火索。在手術臺上,範瑞新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到羅莉的主動脈血管,撕裂的血管內膜仿佛是“被壞脾氣的孩子撕扯過的報紙”。岌岌可危的血管不僅可能危及母親的生命,還將隨時讓她腹中的孩子缺氧死亡。
  兩天前,羅莉突然感到胸口一大股血流向上沖,緊接著是撕裂般的疼痛。更讓她擔憂的是,已經8個多月大的胎兒沒有了規律的胎動。
  12月14日,坐在辦公室,範瑞新拿出鋼筆,為中國青年報記者畫圖解釋說,正常人的主動脈壁“像裝修的三合板”一樣由內、中、外三層膜粘合組成。而天生只有兩葉主動脈瓣膜的羅莉,血管內膜已經出現了撕裂,血流灌註到撕裂的口子里,使得內膜與中膜之間形成了一個假腔。
  隨著心髒的每次跳動,有力的動脈血都會對破損的血管壁造成衝擊,使得管壁越來越薄,一旦達到臨界點就會像決堤的洪水,衝破血管,導致患者傾刻間死亡。
  在長達30多年的臨床經歷中,範瑞新目睹過許多病人被“炸彈”瞬間奪去性命——他們有的猝死在來醫院途中的救護車上,有的剛被推進手術室,在從運輸床過到手術臺上的時候死亡;更有甚者在打過麻藥準備手術的前一刻失去了生命。
  這個不安分的家伙常被誤診為冠心病,並隨時可能引爆,哪怕是病人做個稍微劇烈的動作,或者挪動一下身體。據不完全統計,我國主動脈夾層每年新發病例20萬,其中97.5%的病人得不到及時有效治療而死亡,獲得手術機會最終生存下來的患者僅2%左右。
  “我終於體會到那種生離死別的心情。”羅莉的丈夫邱博對中國青年報記者回憶。這位準爸爸已經給預產期是聖誕節的寶寶準備了白色的搖籃睡床,親朋好友也送了些奶瓶、玩具和嬰兒服裝。
  手術前,羅莉請求跟丈夫再見一面。在兩個小時的告別里,他們幾乎沒有怎麼說話,只是四目相對,十指緊扣。臨走前,邱博輕輕地摸著妻子的肚子,對寶寶說:“你一定要幫媽媽堅強。”
  他可能還不知道,“炸彈”已經控制了妻子的前胸、腹部和後背。用專業術語來說,這是夾層面積最大、最為凶險的A型主動脈夾層。即便是多次“拆彈成功”的範瑞新,手術前一天晚上,直到午夜才焦慮地睡著。那天早上,他不斷提醒自己,不能多喝水,手術可能要做一天。
  當早上8點“拆彈”開始時,40多平方米的手術室里擠滿了人。這支醫學界的“拆彈部隊”不僅需要打持久戰,還需要打配合戰。為了力保母嬰平安,他們要剖宮取出胎兒和大血管的手術準備工作同時進行,再切除子宮防止創傷引起的大出血,緊接著進行主動脈夾層手術。
  首先上陣的是心血管外科的醫護人員。作為“急先鋒”,他們負責分出供體外循環插管用的動脈血管。這樣做的目的是,一旦手術過程發生血管爆裂,可以迅速地衝上來建立體循環並實施搶救。
  “嗞、嗞、嗞”,醫生開始鋸羅莉的胸骨,護士則不斷地用長柄的金屬吸管吸走血水。伴著羅莉輕微的呼吸,心外科的醫生護士已經看到了肌肉下麵白色的胸骨。
  以往,手術室里大家還會偶爾聊兩句,這天卻幾乎沒有人說話。醫生們幾乎是在和死神賽跑,因為麻醉時間超過30分鐘還未能取出胎兒的話,很有可能給胎兒帶來生命危險。
   在半個小時內,範瑞新要完成放置支架,置換3根血管並縫合7~8個吻合口
  一旦引爆,“炸彈”將摧毀一個幸福的家庭。“我覺得上天對我們太不公平,我們兩年前就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邱博紅了眼圈,“我真不知道,我們7年的感情,所有的美好的回憶,該怎麼抹去?”
  手術室里,“拆彈專家”也正在爭分奪秒地工作。當電子鐘顯示9點鐘的時候,電鋸聲停了下來。心外科醫生匆匆看了患者胸膛中跳動的心臟和增粗變薄的主動脈血管,立即用一塊紗布將胸口覆蓋好,將戰場留給產科醫生。
  主刀的產科主任醫師韓鳳珍和副主任醫師杜鵑開始麻利地給羅莉進行剖宮產手術。病人的腹部血管也有夾層,稍微用力就可能引爆。9點25分,一個2.16公斤重的男嬰出生了。
  就像一場接力賽,新生兒科主任梁穗新和一名護士也趕忙上前,梁穗新負責清理口腔的污物,護士通過臍帶為嬰兒註射了0.2毫克的納洛酮,以中和孩子體內的麻醉劑。一開始沒有呼吸的小寶寶發出了人生第一次啼哭。韓鳳珍不由地說:“不錯,這小孩兒挺好。”有人開玩笑,“六號房添丁了,恭喜恭喜呀。”
  當看到梁穗新推著裝有嬰兒暖箱、呼吸機和監護設備的“安全島”向自己走來時,邱博感覺“每個腳步都重重地踏在胸口”。這位父親同時又是丈夫生怕得到“孩子出來了,大人卻沒保住”的噩耗。幸好,大夫只是告訴他,“孩子早產要住新生兒重症監護室,需要家長簽字”。
  躺在保溫箱中小家伙皮膚紅潤,母親羅莉的戰鬥才剛剛開始。由於心臟手術需要建立體外循環,這個過程會給患者註射防止血凝的藥物,剖宮產的創口大,如果不摘除子宮,即使心臟手術成功,病人也會死於大出血。
  在被產科醫生拆除子宮之後,最為驚險的“拆彈”工作開始了。心外科切開心臟外面牛皮紙一樣的白色心包,裡面已經積了不少從夾層滲出的血液。範瑞新發現羅莉被撕裂的主動脈血管,由於充血、撕裂和炎症,外膜已經變成了紫色。
  這位大夫幾乎來不及思考太多,因為時間經不起任何耽擱,血管的置換和縫合必須在40分鐘之內完成,個別的主動脈分支血管要在30分鐘內完成,否則將對病人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
  11點,“主將”範瑞新上陣了。鼻梁上架著帶有放大鏡的眼鏡,頭上戴著一小盞探照燈,他開始飛針走線。
  這或許是世界上最為精細的縫紉工作:縫合用的聚丙烯線只有頭髮絲粗細,縫合過程中,護士需要不斷在範瑞新手上灑水,以保證縫合線不粘連在醫生的手套上;細長的鑷子夾著不到一公分長的鉤形縫合針,範瑞新站姿紋絲不動,手腕靈巧活動,重覆著縫合的動作;由於血管的位置不同,他有時需要扭著身子來完成特殊位置的縫合。
  在半個小時內,範瑞新要完成放置支架,置換3根血管並縫合7~8個吻合口,並保證針腳的間距在1到1.5毫米之間。手術室里的氣氛再一次變得緊張起來,負責抻線的助手和負責止血遞線的護士幾乎要屏住呼吸,不敢有一絲懈怠。手術室里只能聽見體外循環機發出的如同CD轉動一樣的嘶嘶聲。
  這對母子能夠活下來可以說是前世的造化,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一根、兩根、三根……直到最後一根血管縫合完成,手術室才終於註入了一絲輕鬆的空氣。到此為止,羅莉的胸膛里已經打滿了“補丁”。這場手術臺上的接力也已經基本完成。
  下午兩點鐘,在等待患者身體復溫的間隙,範瑞新終於有時間匆匆吃一口已經冰涼的午飯。等到手術全部完成已經是晚上7點鐘,歷時長達12個小時。
  從手術室出來,他到廁所抽了支煙,這是他每次做完手術的習慣。一天的手術下來,有時候煙掉在腳邊,他已經彎不下腰去拾,只能用腳把煙頭踢遠了,再扶著牆慢慢蹲下來撿起。
  當晚10點鐘,心外科重症監護室里的羅莉蘇醒了過來。“她開始不相信寶寶活下來。我把照片給她,寶寶剛出來,照片像小老頭。她說我去哪裡合成的,騙她就為了鼓勵她。我就讓我小舅子、老丈人跟她講,她慢慢才相信了。”邱博回憶羅莉剛清醒時候的狀態。
  第二天下午,羅莉停掉了呼吸機。兩天后,她轉去了普通病房。“我們確實已經竭盡全力,但也並不是每個病人都能這麼幸運,可以說是前世的造化,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產科主刀醫生韓鳳珍事後感嘆,“手術的風險太大。”
  羅莉和邱博給寶寶起名叫邱彥澤,小名叫天天。“感恩天下嘛,大家都很關心我們。”手術才過去40多天,羅莉說話稍顯吃力。掀開睡衣,長長的刀疤從鎖骨下方開始,一直延伸到腹部,只有肚臍上下是完好的。
  12月15日,當中國青年報記者在12攝氏度的陰雨天氣下,來到邱博家中時,看到一幅溫暖的景象:滿月不久的兒子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小的身體被細心地蓋上小毛毯,在搖籃裡面睡得香甜;嬌小的妻子羅莉裹著羽絨外套,坐在搖籃邊的沙發上,捧著一杯熱水慢慢地啜著,地上的一臺“小太陽”取暖器發出的橘紅色光照在這對母子身上,為他們驅散冬日的陰冷。
  在6個科室的接力搶救下,羅莉母子最終贏得了這10%的生機。  (原標題:6科室齊“拆彈” 12小時生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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